“从这里向前走,圣女大人已经等你们很久了。”年轻人语气疲惫的留下这句话后,便消失在了昏暗的墙壁里。
过了很久,梅斯的脑袋才从昏迷和压抑之中缓过来,直到完全清醒之后,梅斯脑内挥之不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始努力回想起刚刚的经历。
那间客房里,少年抓住了他们的手,并割破了他们的手指,接着,两人的血液融入了他肌肤之上的黑色纹身之中,没有任何咒语的痕迹,所谓血雾术带来的压抑感便爬上了他们的脊梁。
意识回归之后,他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和某种物质融为了一体,他们在冰冷腥臭的流体之中里磕磕撞撞,血肉和关节就像被强行扭成了液态一样失去了知觉,只有意识还在艰难的潺动着。
不知经过了多久,意识到四肢的知觉被从新找回的时候,他们随即也像垃圾一样被丢在了地上。
环顾四周,这里没有一点光亮,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一丝奇怪的腥味,闻起来像血液特有的铁锈味,但也和重墨味十分相似。
他走近了某一块突兀的矿簇,伸出手指沾了一些表面黏着的物质,放在了鼻子前。
“这些应该就是血漆矿。”他对罗伊斯说。“但他为什么要把我们丢在这里呢?”
洛伊斯已经醒了很久,他将一捆纱布丢给了梅斯,“你感觉怎样?”他问道。
“还好。”梅斯回答。“只是刚刚感觉快变成一摊水了。”
“如果两百多年前那些人都是这样死的,那未免也太可怜了。”洛伊斯咂咂嘴。
两人对血雾术的第一次体验只能用糟透了来形容。
“对了,那小子让我们往前走,说是有谁在等我们。”罗伊斯说。
梅斯开始试着在手中呼唤光魔术,但光芒一被点亮,便消逝在了黑暗之中,他们做了诸多尝试,但无论以什么方式,一切光亮最后都像烟雾一般消散在黑暗里。
“确实有一些不对劲。”梅斯说道,“光似乎被某种东西吸收了。”
“是吗?我还以为是刚刚我的火柴受潮了。”洛伊斯摇摇头。
“那可能真的是受潮了。”
梅斯找洛伊斯要了他身上最后一点酒,用淋着酒的纱布捆住了自己的咒锥*①,他从腰间掏出了一块囚鸟宝石塞在了里头,将它狠狠的砸在了墙上;明亮的火焰从碎裂的水晶之中泵裂起来,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火焰便变得越来越透明,又过了几秒,梅斯试图加大它的火势,但仍然于事无补,直到两人看着最后一团火苗凭空消失,他们也无能为力。
梅斯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大概一年前在波尔卡德北部行省开采到的一件古遗物,在发掘现场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大概这里也是那种会吞噬物质的地方,但魔术也能被这样的外力扭曲消解,实在是超出了梅斯的理解。
“喂..能带个路吗?”洛伊斯不耐烦的大声嚷道,“这里连灯都点不了,我们连路都看不清!”
洛伊斯的声音在这条长长的通道里回荡了很久,但没人回应他。
“别喊了。”正当洛伊斯准备第二次呼喊的时候,梅斯叫住了他。
“干嘛?总得试试嘛。”洛伊斯不解的问。
“我还剩个办法。”梅斯说道。
他小心的用咒锥切断了右袖,露出半个臂膀,粘上了一些血漆,在半条小臂上写了一串长长的咒语。
洛伊斯盯着他的手,他注意到从梅斯的腕部开始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密密麻麻的光痕,光源的尽头直通他的心脏,整条右手手臂里大大小小的血管仿佛正流动着泛着白光的血液,洛伊斯能清楚的看见那些血管的轮廓。
这些发亮的部分一被熄灭,便又重新亮起,随着梅斯的呼吸而频繁的重复着着,如同缓慢的心跳。
洛伊斯不敢打扰他,他明白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即便是给门外汉他也明白,魔术会影响施术者的身体,带来如同剧烈运动之后的疲劳和无力感。
他的方法虽然巧妙,但也十分折磨自己。
梅斯举着手臂,在不断转瞬即逝的光芒下,他们一边走,洛伊斯一边反复的敲敲打打确认地形。
很快,他们终于看清了这里的大概轮廓,和梅斯猜测的一样,这里似乎是一条长长的废弃矿道,他以前曾在拉瑟莲地下蔽城待过一段时间,这种矿道特有的味道他再清楚不过。
“要是死在这,我可就回不了拉瑟莲风流了啊。”洛伊斯降慢了呼吸,嘬了嘬刚刚为了血魔术而割破的伤口。
梅斯喝了一口水,“你可不是被骗过来的,我兄弟付了大价钱呢。”
“在新月殿挣个三十年我都挣不到这些钱,待拉瑟莲安逸久了,就忘记世界上还有这种鬼地方,人果然是生于安乐死于忧患。”
梅斯很想说些什么,但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一种无力的疲惫。
洛伊斯挠了挠头,“话说回来,血种用的魔术的确让人防不胜防。”亲自体会到一次后,他才开始感到切切实实的威胁,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那些查尔斯家族的怪物才能在暗杀这方面做到无懈可击。
“死人要是会说话的话,一百年前就能多几个死得明白的了。”沉默了很久,梅斯才开口说道。
他们又往前一段路,随着逐渐加重的寒气,他们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愈加清脆的脚步声告诉他们不知从何开始,脚下的路已经从泥土变成了和沥血城街道相近的石块,而刚刚拥挤的矿道,似乎也变成了更为宽大的空间。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一扇门吧?”
洛伊斯拔出了枪,麻利的换上了另一种弹药,二话不说的朝着'门'的方向开了几枪,刻满了光魔术的子弹留下了一道道明亮的尾迹,低速的子弹飞了大概几秒钟,然后在尽头爆炸。
最大口径的术式弹撞击在了一面漆黑无比的高墙上,绽放出了昏黄色的花瓣状光痕,在这转瞬即逝的余光之下,梅斯瞥见了这庞大之物的冰山一角,显然,这面在宽广的石路尽头,让人望而生畏的黑色巨墙就是他们路程的终点。
这样或许可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总有几分欠妥。
“还有两发...如果你看不清楚的话..”,洛伊斯皱着眉头,看着那一堵漆黑说道。
“你还是省点用吧,这个做起来还挺麻烦的。”梅斯回答。
“我倒是想省,有机会我要把它拿到魔具店当两箱金子。”见梅斯摇摇头,他便无奈的掏出了另一把枪,麻利的装上了子弹,“算了,当我没说。”
随着砰砰双响,洛伊斯朝着两个方向各来了一发。
但这一次子弹没有爆炸,在即将到达落点的时候,它们仿佛闯入了另一个空间,凭空消失在了空中。
“梅斯...你看到了吗....那是什么?!”
梅斯默不作声,他专注的看着光芒消失的地方。
“兄弟?”
梅斯拍了拍洛伊斯,做出了一个安静的声势。
洛伊斯将手枪上了膛,紧张的环望着四周。
突然,在他们不远处的地面,一束幽蓝色的灯光在地面亮起,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个提着灯的黑影越来越清晰。
“别用枪指着别人,很不友好。”梅斯拍了拍洛伊斯。
洛伊斯不耐烦的放下了手中的枪。
幽蓝色光芒的真实面目,伴随着一个纤细的身影而真相大白,黑影在离他们约莫十米的位置停下了脚步,他拿着一柄与小小的身型相仿的灯杖,身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将面容隐藏在了兜帽之中。
“你是谁?”梅斯用蹩脚的血种语说道。
“你们就是那孩子口中的异乡人吗?”女孩的声音纤细且轻柔。
一股类似栀子的香气仿佛围绕在她的身旁,但这个香味只是加深了他们对周围冰冷气温的认知。
“如果你指的孩子是那个把我们骗来这里的小子,那没错了,就是我们。”洛伊斯不耐烦的说。
“失礼了,我的名字是阿兹娜 列多尔,这里的守门人。”她说道。
女孩摘下了风帽,露出了半张面容,她鼻子一上的脸,都被一道绀紫的纱巾掩盖住,大概的面部轮廓,和今早那副画里的女孩一模一样。
“你就是阿兹娜...”梅斯和罗伊斯有些惊讶。
女孩安静的走近了他们,将幽蓝色的灯杖横放在了地上,席地而坐。
洛伊斯拍了拍梅斯,他们学着女孩的样子放松的坐在了地上,两人都闻到了她身上清澈的花香。
“我无意威胁你们,但你们要知道,在你们踏进沥血城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很难逃出去了。”她说道,“我们的合作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为什么这样说?”
“在城外树下的信息是我留下来的,弗农先生尝试过亲自逃出去,但他失败了。”她的语气有一些自责和失落。
“他人呢?”洛伊斯问。
“死了。”她平淡的说,“我们试着从铁骸城的手里救过他,但是失败了,从早到晚,到里处都是格雷家族的眼线。”
“我很乐意分享给你们结识弗农先生的过程,但是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既然是我安排的会面,那么你们应该心知肚明。”
梅斯和洛伊斯沉默了一会儿,弗农的死讯让洛伊斯备受打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迫切而沉重的压力,在新月殿共事许久,弗农的实力和权能的强度他是无比清楚的,这让他不禁直冒冷汗。
“先说说你们想要的东西吧。”梅斯叹了口气。
“我希望你可以让我们登上那艘船,并且,你们的土地得有一个接纳我们的地方。”
梅斯愣了一下,他意识到知道她口中的船指的是什么,再过大概半个月,海哭之月便会平息,一个新的热月将会到来,在南岸三不管的雷荆湾,他的长兄国王海拉尔会带着掠袭血宫大陆西海岸的舰队,接回参加这次行动的所有幸存者。
“这些都是弗农告诉你的?”
女孩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们要坐船?你不是马上就要嫁给铁骸堡的二王子了吗?您这是带家属逃婚啊?”
“这里已经不再是能安心生存的地方了。”女孩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和我的族人有必须离开这里的理由。”
梅斯皱了皱眉“那么你们有多少人需要登船?”
“大概六百个人。”她似乎早有准备,毫不含糊的回答道。
“...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洛伊斯打断道。
“这是一笔物有所值的买卖。”她脱口而出,似乎已经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请相信我们做出的牺牲远比你们来得大。”
罗伊斯看向梅斯,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能否告诉我,你们的牺牲是什么东西?”
“地脉的青睐,这是血宫大陆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力量,它能让你们的生命永久延续。”
“好..我以波尔卡德王族的名义答应你们。”梅斯不假思索的说道,“但你最多只能带上一百个人,你大可在这个范围里去筛选,在波尔卡德温暖的北方,我会帮你们选一块最合适的区域安置你和你的族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很快答应了。
“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祭坛。”她的心情变得显而易见的迫切而欣喜,她站了起来,用灯杖指了指身后的巨墙。
他们跟着女孩黯淡的蓝灯往前走了很久的路。
“血种...你们可以在黑暗之中看见任何东西,这是真的,对吗?”梅斯替洛伊斯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
“并非如此。”女孩说道,“我们可以看见活人身上流动的血。”
“简直是为了暗杀量身定做的。”洛伊斯皱着眉头。
“沥血地宫被摧毁的时候,格雷家族将所有拥有刻印纹身的人剥皮割肉,焚烧了地宫的所有藏书,现如今已经基本没有人修习血雾术了。”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若不是康斯坦丁的无戮之律,我们便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无戮之律?”洛伊斯挠了挠头。
“圣城康斯坦丁规定,任何国家和家族之间的战争和纠纷都不能让一个宗族断子绝孙。”梅斯说道。“只要人都死完了,那那些魔术就随之消失了,紫电魔术和冰魔术都是这样失传的。”
他们在那渡巨墙之前停了下来。
女孩握住他们的手,让一层血液覆盖在他们的外部,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着,等待着魔术的结束。
“你们了解得很透彻,但是血脉的延续远不只有那么简单。”
梅斯和洛伊斯都做好了忍受痛苦的准备,但这次不同,他们感觉自己只是穿过了一层畅通无阻的空气。
“几百年前,从遥远西方来到这里的血雾之神找到了这个地方,他在此让我们与影子结合在一起,赋予肉体和灵魂更为自由的形式。”女孩说道。
“血雾术?”
“是的,第一个使用这种魔术的人就是血雾之神本人,他离开后,只留下了这个地方。”她停下了脚步,“而我们,血种,便是此处活着的钥匙。”
巨墙的尽头,数不胜数的暗色纱布从黑色的圆顶之上垂下,在泛着翡翠虹色的雾气之中潺动着,发出流水般的声音,它们在无风的空气里自由飘动,似远似近的游离和朦胧之后,他们注意到了那些绿色光芒的汇聚之处。
梅斯不敢相信他的亲眼所见,尽管他的内心一再否定,但无可厚非,那的确是一颗残缺的罗亚水晶,它的形体比那扇约莫百米的门扉还大,在拥挤且深陷的地渊之间,从它残破的主体之上延伸出了千百道树状水晶,支撑着它那恢弘无比的存在。
①咒锥:血宫大陆用来以刻印施术的器物,以一种叫玛塔的坚硬玻璃制成,短柄,形状如带柄的细长圆锥。
飘砾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